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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乔斯·赛特笠照料他的妹妹(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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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军官们给调到别处去执行任务,乔斯·赛特笠便做了布鲁塞尔小殖民地上的总指挥,手下的镇守军包括正在害病的爱米丽亚,他的比利时佣人伊息多,和家里包办一切工作的老妈子。乔斯心神不宁,早上出了这些事情,再加上都宾又来罗唣了半日,带累他没有好好的睡觉。话是这么说,他仍旧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好几个钟头,一直到老时候才起床。这印度官儿穿上花花绿绿的晨衣出来吃早饭的当儿,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里,第——联队也出发了好几哩路了。

乔治出门打仗,他大舅子心上倒没什么放不下。说不定乔斯见妹夫走了反而高兴,因为乔治在家的时候,他就得靠后。而且乔治又不留情面,向来对于这个肥胖的印度官儿明白表示瞧他不起。还亏得爱米总是对他很和蔼很殷勤。她照料他,让他过的舒服,点他爱吃的菜,和他一起散步,陪他坐马车兜风。反正乔治又不在家,她有的是空闲。每逢她丈夫得罪哥哥,哥哥生了气,总由她来做和事佬。她常常帮乔斯说话,怯生生的规劝乔治。乔治斩截的打断她的哀求说道:“我是个直肠汉,凡是直肠汉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哥哥这么个糊涂蛋,叫我怎么能够尊敬他?”因此乔斯看见乔治不在,心里很痛快。他瞧着乔治的便帽和手套都在柜子上,想起它们的主人走了,暗里说不出的得意。他想道:“他脸皮真厚,一股子浮浪子弟的习气,今天他可不能跟我捣麻烦了。”

他对佣人伊息多说:“把上尉的帽子搁在后房。”

他的佣人很有含蓄的望望主人答道:“也许他以后再也不能戴这顶帽子了。”他也恨乔治,因为乔治浑身英国大爷的气派,对他十分蛮横。

赛特笠先生一想,和听差一块儿批评乔治究竟是丢脸的事,便摆起架子来说道:“去问太太,早饭吃不吃?”其实他在听差面前常骂妹夫,骂过二十来次。

可怜!太太不吃早饭,也不能给乔斯先生切他喜欢的甜饼。女佣人说太太从先生离家以后就难受得不得了,身上不好过着呢。乔斯表示同情,给她斟了一大杯茶。这就是他体贴别人的方法,他不但送早饭进去,而且更进一步,筹划午饭的时候给她吃些什么好菜。

乔治的听差给主人拾掇行李,伺候他动身的时候,伊息多倔丧着脸儿在旁边看。他最恨奥斯本先生,因为他对待他就跟对待其他的下属一样,非常的霸道。欧洲大陆上的佣人不像我们本国的佣人脾气好,不喜欢瞧人家的嘴脸。二来,伊息多干瞧着那许多值钱的东西给运走,满心气恼,将来英国人打败仗的时候,不是都落到别人手里去了吗?他和布鲁塞尔的好些人——和比利时通国的好些人一样,深信英国准打败仗。差不多人人都认为拿破仑皇帝准会把普鲁士军队和英国军队割成两半,然后把它们次第消灭,不出三天就能占领布鲁塞尔。到那时,伊息多先生眼前的东家死的死,逃的逃,被捕的被捕,剩下的动产,名正言顺都是他的了。

忠心的佣人按照每日的规矩,服侍乔斯梳妆打扮,把这件辛苦繁复的工作做好,一面心里盘算,每给主人穿一件戴一件,便想着将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他打算把银子的香水瓶和梳妆用的零星小东西送给心爱的姑娘,英国货的刀子和大红宝石别针留给自己。细洁的皱边衬衫上面配了宝石别针才漂亮呢。钉方扣子的双襟外套只消稍为改一下就能合自己的身材;镶着两大块红宝石的大戒指可以改成一副漂亮的耳环;连上宝石别针,皱边衬衫,金边帽子,还有金头拐棍儿,简直就把自己打扮成个阿多尼斯了,瑞纳小姐还会不立刻上钩吗?他一面把袖扣在赛特笠先生肥胖臃肿的手腕上扣好,一面想道:“这副扣子给我戴上才配。我真希望有一副袖扣。喝,隔壁房里上尉的铜马刺给了我,那我在绿荫路上多出风头呀!”伊息多先生拉住他主人乔斯的鼻子,替他刮胡子,可是身体虽在屋子里,神魂早已飞驰到外面去了。在他想像里,一会儿穿上方扣子外套和镶花边的衬衫在绿荫路上陪着瑞纳小姐散步,一会儿在河岸上闲逛,瞧着那些小船在河旁边凉爽的树荫底下慢慢的摇过去;一会儿又在通莱根的路上一家啤酒店里,坐在长凳上喝啤酒。

亏得乔瑟夫·赛特笠不知道他佣人的心思,因此还能心安意泰的过日子。就像我和,可敬的读者,又何尝知道拿我们工钱的约翰和玛丽背地里怎么批评我们?别说佣人,我们倘若知道朋友亲戚肚子里怎么想,这日子也就难过了;心里又气,又老是担惊受怕,这滋味真是怪可怕的。乔斯的佣人已经在他身上打主意,仿佛莱登霍街潘思德先生的伙计在那些漠然无知的甲鱼身上挂了一块纸板,上面写着:“明天的汤”。

爱米丽亚的女佣人却没有这样自私。凡是在这温柔敦厚的好人儿手下当差的佣工,差不多个个都称赏她那忠厚随和的性格,对她又忠心又有情分。在那不幸的早晨,厨娘宝林给她女主人的安慰真大,爱米身边的人谁也比不过她。先是爱米丽亚守在窗口看着军队出发,眼巴巴的直望到最后一把刺刀瞧不见才罢。她萎萎萃萃的站在那儿,一连好几个钟头不响不动。老实的宝林见她这样,拉了她的手道:“唉,太太,我那心上的人儿不也在军队里头吗?”说着,她哭起来,爱米丽亚搂着她,也哭了。这样,她们两个互相怜惜,互相抚慰了一番。

下午,乔斯先生的伊息多走到市区,在公园附近英国人最多的住宅和旅馆门口逛了好几回。他和别的听差,信差和跟班混在一起探听消息,然后把这些新闻带回去学给主人听。这些先生们心里都是拿破仑皇帝的一党,认为战事不久便会结束。布鲁塞尔到处散发着皇帝在阿维纳的公告,上面说:“兵士们!两次决定欧洲大局的玛朗哥战役和弗里兰战役已经一周年了。在奥斯德里滋和华格兰姆战争之后,我们太宽大了。我们让各国的君主们继续统治,误信了他们的誓言和约诺。让我们再度出兵作战吧!我们和他们不是和以前一样的人吗?兵士们!今天这么倨骄的普鲁士人在希那跟们是三对一,在蒙密拉依是六对一。在英国的战俘还能告诉同志们在英国船上受了多少残暴的待遇。这些疯狂的人哪!一时的胜利冲昏了他们的头,进入法国的军队必受歼灭!”按照亲法派的预言,法国皇帝的敌人即刻便会大败,比公告上说的还要快。大家都说普鲁士和英国的军队回不来了,除非跟在胜利的法军后面做战俘。

就在当天,赛特笠先生也受到了这种意见的影响。据说威灵顿公爵的军队隔夜进军的时候打了个大败仗,目前公爵正在想法子集合残军。

在吃早饭的时候,乔斯的胆子向来不小,便道:“大败?呸!公爵曾经打败所有的将军,这一回当然也会打败法国皇帝。”

对乔斯报告消息的人答道:“他的件都烧了,他的东西都搬走了,他的房子也收拾好了专等大尔马帝亚公爵去住。这是他的管家亲自告诉我的。里却蒙公爵家里的人正在集叠行李。公爵本人已经逃走。公爵夫人只等碗碟器皿收拾好以后就跟着法国王上到奥斯当去。”

乔斯假装不相信,说道:“这家伙,法国王上在甘德呢。”

“他昨儿晚上逃到白吕吉斯,今天就上船到奥斯当。贝利公爵已经给逮住。谁怕死的得早走才好,因为明天就决堤,到那时国都是水,还能跑吗?”

赛特笠先生反对他这话,说道:“胡说,不管拿破仑那小子能够集合多少人马,我们这边人总比他的多,少说也有三对一。奥地利军队和俄国军队也在半路了。他准会打败仗,他非打败仗不可!”乔斯一面说,一面拍桌子。

“当年在希那,普鲁士兵跟法国兵也是三对一,可是他不出一星期就把军队和国家一股脑儿征服了。在蒙密拉依是六对一,他还不是把他们赶羊似的赶得四散逃命?奥地利军队的确要来,可是谁带领呢?就是法国皇后和罗马王呀!俄国兵呢,哼!俄国兵就要退的。他来了以后,凡是英国人都要给杀死,因为我们这边的人在混蛋的英国船上受够了苦。瞧!这儿是黑字印在白纸上,皇帝陛下的公告。”拿破仑的党羽露出真面目,把布告从口袋里拿出来冲着主人的脸狠狠的一挥。在他心目中,所有的细软和方扣子大衣已经都是他的战利品。

乔斯虽然还没有当真着急,可是也觉得心神不宁起来。他道:“把我的帽子和大衣拿来,也跟我一块儿出去,让我自己出去打听打听,看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乔斯拿起钉辫边的上衣要穿,伊息多瞧着满心气恼,便道:“勋爵还是别穿军服,法国人赌咒罚誓的要把所有的英国兵杀个罄净呢。”

乔斯面子上仍旧很坚定,做出十分斩截的样子把手伸到袖子里去,一面说:“别废话,小子!”正当他做出这英雄气概,罗登·克劳莱太太进来了。她来看爱米丽亚,却没有打铃,从后房直穿进来。

利蓓加像平日一样,穿戴得又整齐又时髦。罗登动身以后她静静的睡了一觉,睡得精神饱满。那天城的人都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有她那红粉粉笑眯眯的脸蛋儿叫人看着心里舒服。乔斯这胖子用力要把自己塞进钉辫边的上衣里面去,挣扎得仿佛浑身在抽筋。利蓓加瞧着他直觉得好笑,问道:“乔瑟夫先生,也打算去从军吗?这样说来,整个布鲁塞尔竟没有人来保护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了。”乔斯钻进了外衣,红着脸上前结结巴巴的问候漂亮客人,求她包涵自己的简慢,说道:“昨天跳舞累不累?经过今天早上的大事,觉得怎么样?”这当儿,伊息多先生拿着主人的花晨衣到隔壁卧房里去了。

利蓓加双手紧拉着乔斯的手,说道:“多谢关心。人人都急得要命,只有还那么不慌不忙。亲爱的小爱米好不好哇?她和丈夫分手的当儿一定伤心死了吧?”

乔斯说:“伤心的了不得。”

那位太太回答道:“们男人什么都受得了。和亲人分手也罢,危险也罢,反正们都不在乎。别赖,我知道准是打算去从军,把我们丢了不管。我有那么一个感觉,知道要走了。我这么一想,急得要死——乔瑟夫先生,我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想起的。所以我立刻赶来,求别把我们摔了不管。”

这些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亲爱的先生,如果军队打败,不得不逃难的话,有一辆很舒服的马车,我要在里头占个位子。”乔斯到底有没有看穿她的用意,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对于利蓓加非常不满意,因为在布鲁塞尔的时候她没有怎么睬过他。罗登·克劳莱的了不起朋友他一个也没有碰到;利蓓加的宴会也可说完没有他的份。他胆子太小,不敢大赌,乔治和罗登见了他一样的厌烦,看来他们两个都不愿意让人瞧见他们找消遣的法子,乔斯想道:“哦,她要用我,就又找我来了。旁边没有人,她又想到乔瑟夫·赛特笠了!”他虽然有些疑惑,可是听得利蓓加称赞他的胆量,又觉得很得意。他脸上涨得通红,挺胸叠肚的说道:“我愿意上前线去看看。稍微有些胆量的人谁不愿意见见世面?我在印度虽然见过一点儿,究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利蓓加答道:“们这些男人为了寻欢作乐,什么都肯牺牲。拿着克劳莱上尉来说,今儿早上离开我的时候,高兴得仿佛出去打猎似的。他才不在乎呢!可怜我们女人给扔在一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有谁来管?(这又懒又馋的大胖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算上前线去?)唉,亲爱的赛特笠先生,我来找就是希望得点儿安慰,让自己宽宽心。今天我跪着祷告了一早上。我想起我们的丈夫,朋友,我们勇敢的兵士和同盟军,在外头冒这么大的险,急得直打哆嗦。我到这儿来求帮忙,哪知道我留在此地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打算投身到炮火里头去了。”

乔斯心上的不快都没有了,答道:“亲爱的太太,别怕。我只是说我很想去——哪个英国人不想去呢?可是我得留在这儿尽我的责任,反正我不能丢了隔壁房里的小可怜儿自己一走啊。”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着爱米丽亚的房间。

利蓓加把手帕遮着眼睛,嗅着洒在手帕上的香水,说道:“真是好哥哥。人品真高贵。我以前冤枉了。我以为是没有心肝的,哪知道竟不是那样的人。”

乔斯的样子很像要拿手按住那给人当作话题的心肝,一面说道:“嗳哟,我拿人格担保,冤枉我,真的冤枉我,亲爱的克劳莱太太。”

“是呀,我现在瞧对妹妹那么厚道,知道的心好。可是我记得两年前,的心对我可是一片虚情假意。”利蓓加说着,对他看了一眼,转身向窗子走去。

乔斯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利蓓加责备他短少的那个器官在腔子里扑通扑通乱跳。他想起从前怎么躲避她,怎么爱上了她,怎么带她坐小马车。她还给自己织了一个绿丝钱包。

他那时常常坐着出神的瞧着她那雪白的手膀子和明亮的眼睛。

利蓓加从窗子那边走回来,又瞧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抖巍巍的说道:“我知道觉得我没良心。对我冷淡,正眼也不看我;从近来的态度——就像刚才我进来那会儿对我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是我难道会无缘无故的躲着不成?这问题让自己的心回答吧。以为我的丈夫能够欢迎吗?他对我说的唯一的刺心话是为而起的——说句公道话,除此以外克劳莱上尉跟我从来没有口舌高低。可是那些话儿,听得我好不难受!”

乔斯又高兴又诧异,慌慌张张的问道:“天老爷!我干了什么事啦?我干了什么,使他——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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