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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乔斯·赛特笠照料他的妹妹(第2/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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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蓓加道:“难道吃醋就不算一回事?为了,他叫我受了多少苦。从前的事说不得了——反正现在我心爱他。现在我是问心无愧的了。说是不是,赛特笠先生?”

乔斯瞧着那为他颠倒的可怜虫,喜欢得浑身血脉活动。几瞥柔媚的、极有含蓄的眼风和几句巧妙的话儿,竟能叫他安心释虑,把从前的热情重新勾起来。从苏罗门以来,多少比乔斯聪明的人还挡不住甜言蜜语,上了女人的当呢。蓓基想道:“逼到最后一条路,逃难是不怕的了,在他的大马车里,我稳稳的有一个位子了。”

乔瑟夫先生心中热情汹涌,若不是那时他佣人伊息多回进房来忙着收拾,不知道会对蓓基说出什么痴情的话儿来。他刚刚喘着气打算开口,就不得不把嘴边的情话咽下去,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利蓓加也想着该去安慰最亲爱的爱米丽亚,便道声再见,亲着指头给他飞了一个吻,然后轻轻的敲他妹妹的房门。她走进去关上了门,乔斯便一倒身在椅子上坐下来,狠命的瞪眼,叹息,吹气。伊息多仍旧在算计他的方扣子外套,对他道:“这件衣服勋爵穿着太紧了。”可是他主人心不在焉,没听见他的话。他一会儿想着利蓓加迷人,心痒痒的浑身发暖,一会儿似乎看见妒忌的罗登·克劳莱,脸上卷曲的胡子显得他相貌凶恶,手里拿着可怕的手枪,膛里装好了子弹,拉开枪钮准备开枪,又觉得做了亏心事,吓得矮了一截。

利蓓加一进房,爱米丽亚就害怕得直往后退。蓓基使她想起外面的事情和隔天的经过。这以前,她一心害怕未来的灾难,只记挂丈夫冒着大险出门,反而把利蓓加和吃醋这些事——竟可说所有的事,都搁在脑后。若不是这个在世路上闯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利蓓加开了门,冲淡了房里凄惨的空气,我们是断不肯进去的。这女孩儿跪在地下,心里想祷告,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又苦又愁的挨过了多少时光。战事的记载上只描写辉煌的战役和胜利,向来不提这些事,因为它们只是壮丽的行列当中最平凡的一部分。胜利的大歌咏团里只有欢呼的声音,哪里听得见做母亲和妻子的哭声呢?其实多多少少没有地位的女人随时都在伤心痛哭,随时都在抗议,只不过她们啼哭的声音抵不过欢呼的声音罢了。

利蓓加的绿眼睛看着爱米丽亚,她的新绸袍子窸窸窣窣的响,周身都是亮晶晶的首饰。她张开了手,轻移小步奔上前来和爱米搂抱。爱米丽亚心上先是害怕,接下来就是一阵气恨,原来死白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她愣了一下,一眼不眨的瞪着眼向她的对头看。蓓基见她这样,倒觉事出意外,同时又有些羞惭。

客人开言道:“最亲爱的爱米丽亚,身子不爽快,到底是怎么了?我得不到的消息,急得什么似的。”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打算和爱米丽亚拉手。

爱米丽亚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她一辈子待人温柔,无论是谁对她殷勤亲热,她从来不会表示怀疑或是冷淡。可是这一回她把手缩回来,混身索索地抖。她说:“利蓓加,来干什么?”她睁起大眼睛板着脸儿对客人瞧,瞧得她心里不安起来。

利蓓加暗想道:“别是她看见丈夫在跳舞会上给我传信了吧?”便垂下眼皮说道:“亲爱的爱米丽亚,别那么激动,我不过来看看可有什么——看看身体好不好。”

爱米丽亚道:“身体好不好?我想好得很,反正不爱丈夫。如果爱他的话,这会儿也不会来了。说,利蓓加,我错待过没有?”

蓓基仍旧低着头答道:“当然没有,爱米丽亚。”

“没钱的时候,谁帮的忙来着?难道我不把当作姊妹一样待吗?他娶我以前,我们还没到后来的田地,那时就认识我们了。当时他心里只有我;要不然他怎么肯那么不自私,为着要我快乐,把自己的老家和他的一份儿家私都丢掉了呢?为什么跑来夹在我和我的爱人中间?天把我们结合起来,谁叫来把我们拆开的?谁叫把我那宝贝儿的心抢去的?他不是我的丈夫吗?难道以为能像我一样爱他吗?在我,只要他爱我,别的我不在乎。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偏要把他抢去。丢脸哪,利蓓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假心假意的朋友,不忠实的妻子!”

利蓓加背过身去答道:“爱米丽亚,我对天起誓,并没有害过丈夫。”

“那么没有害过我吗,利蓓加?一心要想把他抢去,不过没有成功罢了。问问自己的良心去,这话对不对?”

利蓓加想道:“她什么都没有知道。”

“他还是回到我身边来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不管用多少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哄骗他,他终久要回来的。我知道他要回来,我求天送他回来。”可怜的女孩儿非常激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篇。利蓓加不承望她还有这一着,反而弄得说不出话来。爱米丽亚接着怪可怜的说道:“我哪一点儿待错了?干吗一定要把他抢去呢?我统共跟他在一起过了一个半月,还不能饶了我吗,利蓓加?从我结婚第一天起,就搅得我过不了好日子。现在他走了,又来瞧我伤心来了,是不是呀?这两星期里头害我还害得不够?今天何必再来呢?”

利蓓加答道:“我——我又不上这儿来。”可叹得很,这话倒是真的。

“不错,从不上这儿来,只是把他从家里拉走罢了。今天想来带他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兴奋,“他刚才还在这儿,走了不久。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来着。别碰它!我们俩坐着说话;我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两个一块儿背‘在天之父’。对了,他刚才还在这儿,可是他们把他叫走了。他答应我不久就回来。”

利蓓加不由自主的受了感动,说道:“亲爱的,他一定会回来。”

爱米丽亚道:“瞧,这是他的腰带,这颜色好看不好看?”她本来把腰带系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拉起绦子来吻着。她忘了生气,吃醋,甚至于好像忘了敌手还在身旁,脸上挂着一丝儿笑容,悄悄的走到床旁边,把乔治的枕头摸挲平复。

利蓓加也悄悄的走掉了。乔斯仍旧坐在椅子里,问道:

“爱米丽亚怎么样?”

利蓓加答道:“我看她很不好,应该有人陪着她。”赛特笠先生说他已经传了一桌早午饭,请她吃了再走,可是她不肯,正着脸色离了他家。

利蓓加脾气好,肯迁就,而且一点也不讨厌爱米丽亚。她的责备虽然苛刻,却能抬高蓓基的身分,因为这分明打败的人熬不得那气苦,难过得直哼哼。那天奥多太太虽然读了副主教的训戒,可并没有得着安慰,无情无绪的在公园里闲逛。利蓓加顶头遇见她,和她打了招呼。这一下倒出乎少佐太太意料之外,因为罗登·克劳莱太太是难得对她那么客气的。利蓓加告诉那忠厚的爱尔兰女人,说是可怜的奥斯本太太身上很不好,伤心得有些疯疯傻傻,奥多太太既然跟她很好,应该马上去安慰安慰她。

奥多太太正色答道:“我自己的心事也不少。而且我想可怜的爱米丽亚今天也不愿意见人。可是既然她身子那么不好,像这样的老朋友又不能去照料她,好吧,让我去瞧瞧能不能帮她的忙。再见了,您哪!”戴打簧表的太太并不希罕和克劳莱太太做朋友,说完这话,一抬头就走了。

蓓基笑嘻嘻的瞧着她大踏步往前走。她这人非常幽默,看见奥多太太一面走一面雄赳赳的回过头来对她瞪眼,差点儿笑出来。佩琪心里想道:“我的时髦太太,我向您致敬!看着您那么高兴,我也喜欢。反正您是不会哭哭啼啼伤心的。”她一面想,一面急急的找到奥斯本太太家里去。

那可怜东西自从利蓓加走掉以后,一直傻站在床旁边,心痛得人都糊涂了。少佐的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尽她所能安慰她的年轻朋友。她很温和的说道:“爱米丽亚亲爱的,得克制自己,等他打了胜仗叫人回来接的时候,见病了多糟糕!如今听凭天老爷摆布的人可不止一个。”爱米丽亚答道:“我知道,我很不应该,我太经不起事情。”自己的毛病她也知道,亏得朋友比她有主张,在身旁陪着她、管着她,才使她也有了把持。她们厮守着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心神飞驰,跟营军队越走越远。她们心上那可怕的疑惧和苦楚,说不出的忧愁害怕,不断的祷告,都跟着联队一块儿上前线。这就是女人对于战争的贡献。男人献出鲜血,女人献出眼泪,战争对于他们的要求是平等的。

到两点半,乔瑟夫先生每日办大事的时候到了,也就是说,应该吃饭了。在他,兵士们打仗也罢,给打死也罢,饭是非吃不可的。他走到爱米丽亚的卧房里,要想哄她出去一块儿吃。他说:“吃吃看,汤好得很呢。爱米,不妨试一试呀。”说完,他拿着她的手吻了一下。除了爱米结婚的一天不算,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吻过她了。她答道:“乔瑟夫,对我真好。人人都对我很好。可是对不起,今天还是让我呆在屋里吧。”

奥多太太闻着那汤的味儿很对脾胃,愿意陪乔斯先生一起吃,所以他们两人便坐下受用起来。少佐太太一本正经的说道:“求天祝福这肉。”她想着她老实的密克正在领着联队里的弟兄们前进,叹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们今天吃的饭不会好。”好在她很看得开,说完,马上就吃起来。

一面吃饭,乔斯的精神也来了。他愿意喝酒给联队里的士兵祝福——反正只要有香槟酒喝,无论什么借口都一样有用。他殷勤的向客人鞠了一躬,说道:“让我喝一杯,给奥多和英勇的第——联队祝福。好不好啊,奥多太太?伊息多,给奥多太太斟酒。”

伊息多忽然愣了一下;少佐太太也搁下刀叉。窗户是朝南的,那天都开着,从那个方向,他们听得一种重浊的声音,滚过阳光照着的屋顶远远而来。乔斯问道:“怎么啦,混蛋?怎么不斟酒?”

伊息多一面往阳台上跑,一面说:“这是大炮呀!”

奥多太太也跳起来跟到长窗口,嘴里嚷道:“天可怜见,这是大炮的声音啊!”城里头一定还有成千个苍白焦急的脸儿巴着窗口往外张望。不到一会儿功夫,街上挤满了人,竟好像城的居民都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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