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她不让我来,我也就不来了(第1/2 页)
老宝的来历不可查,陈碗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对他叫一句前辈,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身后追随的活人或是活死人数不胜数,或是事关利益的同事,或是生死追随的伙伴,连沈家人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他们作风大胆,势力极广。通信艰难的年代里,陈碗需要联系他们,也只需要多走动几个店铺,说出要找“磨镜人”,不消多久,老宝手下的人就能找到她。现如今也更不用说了,一个电话的事,听说“磨镜人”甚至还有自己的网站,类似于在手机上下单外卖。
陈碗被一颗子弹打得思绪乱套,本该第一时间就联系磨镜人,但是磨镜人也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陈碗没成为当代都市传说还多亏了磨镜人在其中搅弄风云。
旧时代里,“磨镜人”就带着戏班子四处游走,老宝脸上总是糊着厚厚的油彩,如今购入化妆品就更方便了,他每次都以不同的面貌出现,陈碗也没见过他真实的模样,大抵他的模样对于这个时代和他自己都不再重要了。
陈碗看着手里的车票,也不知道是老宝打算摈弃自己的原则,只身前去参与老友的丧礼,还是预估了今天会发生的一切,特意将车票带给她。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车里,头靠在玻璃窗上,随着大巴的抖动反复磕在玻璃窗上。
即使没有博物馆事件,她尚且可以自由行走,也不会去参加汪徽汝的葬礼,陈碗太多年没有见过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两人不是因为距离或者其他冠冕堂皇的借口而离散,而是因为观念不合分道扬镳。
陈碗到了小县城,先找了家超市,将自己身上的破烂行装换成了一套没有那么破烂的行装。
她没有参加过丧礼,但也知道光带着现金和心意过去是不够的。就在陈碗和巷子里花圈寿衣店店员七嘴八舌解释不清的时候,店员也看出了她大概只是个孤身到外地来奔丧的小姑娘,穿着奇异,脸色苍白,还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因此给她拿的纸钱爆竹都是最便宜的。
陈碗当然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打了车就往县里的乡下赶去。汪徽汝年轻的时候在大城市里奔走,年老走不动才独自回了乡下。她丈夫早亡,婚后不到一年就因病去世,丢下了汪徽汝和女儿。陈碗也没有见过那位,还是好几年后才顺嘴问了一句,汪徽汝才淡定地回答“他死了”。
也不知道她那时是不是已经淡忘了爱人去世的悲痛。但陈碗事后好奇地问了一圈人,才知道汪徽汝认识那么多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竟然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哪怕只是爱人没来得及说的一句话。
陈碗那时没有反应过来。
汪徽汝独自住着一间灰扑扑的平房小院,装着尸体的冰馆摆在堂中,周围挤满了乌泱泱的人,有吹拉弹唱的,还有哭丧的,一圈陌生的小辈排队磕头。吵得人头痛。
陈碗是不会给她磕头的,放下东西就准备走,一个高大的男人却拉住她和旁边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是有点别扭的乡音,“别急着回去,中饭就好了,有位置坐。”
男人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耳朵上还夹着一根烟。
两人对视一眼,情绪还没来得及上涌,旁边的陌生男人就开始假模假式地推诿,两人互相折磨了一会,才一齐走向后院。
后院更糟糕,十来桌人吃得热火朝天,大声聊天也有,埋头苦吃的也有,地上火红的桶子里还装着热乎的饭菜。不断有人离席,也不断有人入座。
男人摸摸自己的头脸,又摸摸自己的孝服,一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样子。
陈碗抬手抽走了他耳朵上夹着的烟,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已经荒废的农居,“我去那边。”
裴化云搔了搔自己的耳朵,垂着眼点了点头。他飞快地回到了堂中,找到陈碗刚刚放下的一袋东西,和别人备的没什么不同,只是现金多了一些。她是来奔丧的。
陈碗认识他的外婆,她的人生已经长到对整个世界都无孔不入了吗?还是他与陈碗格外有缘?
汪徽汝膝下子嗣单薄,只剩裴化云母亲和他,但她的兄弟姐妹生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物种,譬如自己一人能够抗下两百斤大米的肌肉壮女,几百年不回村都能准确叫出所有亲戚的交际花,只需要一把锅铲就能炒上百人饭食的厨神。裴化云觉得自己怪没用的,原地踌躇几步还是去农居找陈碗了。
她正坐在地上,对着一扇破败的窗户吞云吐雾,房内破破烂烂的,已经没有居住的痕迹。
裴化云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你知道这栋楼也是我外婆的吗?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当然知道。”陈碗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角落一间昏暗的小房间,“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很久,但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外孙。”
“我也曾经在这间房间里住过……”裴化云盯着她的指尖看,“小时候我爸妈不想管我,就把我丢到乡下外婆家,但是外婆那会儿刚刚退休,脾气也不太好,也不想管我,我整天上山捉虫子,下河摸鱼虾,没事就骚扰外婆,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因为我已经三十年不和汪徽汝来往了。”陈碗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烟蒂的一端几乎要灼伤她的手指,陈碗看了烟头一眼,扔在了地上。
裴化云伸脚碾灭了烟头。
陈碗伸手,“还有吗?”
他摇头,“没有,就那么一根,还是我妈给我装模作样的。我也抽烟,但是外婆不喜欢烟味,我不想在她面前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