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羡玉跑到演武场,果然,马才正和逃课的学子们踢蹴鞠。 老远的,就听到马才的怒吼声:“你们跑去哪儿?我告诉你们,谁敢违背我,有他受的,听到没有!” 一边说,他一边将蹴鞠踢在学子们的身上。他自幼习武,力气非寻常人能比,一般人根本接不住他用力踢出的蹴鞠,满场的学子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躲避。此举让马才联想到明明跟他是舍友,却公然与他作对的羡玉,更加惹得马才暴怒:“还跑是吧!好!” 他眼神中尽是暴虐的情绪,抬脚便要伤人,羡玉冲了过来直接将他脚下的蹴鞠踹飞。 马才瞪了她一眼,身上的暴戾之气未减,就要去踢其他的蹴鞠,被羡玉拉住了。 “马才,跟我回去上课。” 马才还以为羡玉是来跟他道歉的,一听是找他回去上谢道韫的课,不禁冷笑道:“要我们回去可以,除非那女人下山。” “谢夫子见解超群,品学才情皆是上上等,哪里得罪你了,你至于要带头罢课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你的品状成绩有影响啊。 羡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马才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可没闲工夫在这边听羡玉夸赞那个女人的好。他道:“她没有得罪我,我就是不高兴一个女人骑在我的头上。” 羡玉今天再而三地听到马才说这些男尊女卑的话,身为女子,她本来心里就是憋着火,她也是忍着气来找马才回去的,现在就有些忍不住:“女人怎么了?你是跟着她学知识的,你管她是男是女呢?只要她有真才实学不就行了?看不起女人,你难道不是女人生的吗?你娘……” “你闭嘴!”马才本来听羡玉还在为谢道韫说话,心中的火气就越来越大,冷不丁最后居然拿自己娘亲和谢道韫比,他的一腔怒火简直要蓬勃而出。 “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下贱至极,也配拿来说我娘!” 马才这话在羡玉听来,不仅是骂了谢道韫,也是骂了她自己,她的火气也冒上来了:“我原来还觉得你这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不好相处,但是本性不坏,是可以做朋友的,现在发现我错了,你根本就不值得!” 马才听见这话只觉可笑,她有拿他当做朋友吗?拿他做朋友就是几次三番地怼他,当众下他面子吗?她的朋友有荀巨伯,祝英台,梁山伯,就连谢道韫……那个女人又算什么东西,就为了刚见一面的女人就可以跟他站在对立面吗? 这就是拿他当朋友吗?见色忘义,当他马才是什么东西? 马才就感觉怒气冲上脑门:“跟我做朋友?呵,我马才缺你这个朋友吗?一个贱民,你也配?” 话一出口,马才自己就先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马公子的自尊让他从来不会收回自己的话。他板起脸抿住唇,等着羡玉如往常一样发怒,然后准备跟羡玉大打一架。 但是羡玉却没有像马才所想的一样,在听见贱民两个字就冲上来揍他。 她只是在马才说出这句话后,愣愣地看了他两秒,眼中原本的愤怒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最后全部变成了失望。 她叹了口气,忽然就像泄了气一样。那股劲儿劲儿地不服输的劲头也没有了,就整个人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马才那股子暴戾的情绪就是一窒。 “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你那么在乎品状成绩,带着学生罢课会影响你的排名。”羡玉扯了下嘴角,她现在整个人都提不上劲。“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随便你吧,爱上不上,我走了。” 马才上头的情绪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这才想起还有品状排名一事。原以为羡玉来找他回去完全是谢道韫,此时才知道还因为他的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羡玉说完也懒得看马才什么反应了。关她屁事,她还以为他们这一个多月多少算是朋友了呢,还说什么要跟她兄弟相交,交个屁。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一个贱民罢了,不配做他的朋友。 还是她娘说的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马才原以为羡玉会跟他发火,跟他打架再不济也会跟他大骂一通,但是都没有。她竟像对待什么不值一提的人一般,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就这么走了。马才见她这样的反应,心里更加堵得慌。眼见着羡玉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了,他心中忽然涌上了后悔的情绪,下意识迈步去追羡玉,却见梁山伯几人走了过来。 荀巨伯看着羡玉低头耷脑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劝学失败了,对此他早有预料。马才那种性子恶劣的人哪里是随便谁劝劝就行的。看羡玉垂头丧气,估计是被马才刁难了,荀巨伯第一时
间拍了拍羡玉的肩膀,然后用猿臂环住她无声地给她安慰。 羡玉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 马才就此顿住了脚步,他眼神定定看着二人的方向,心中那团无名的怒火就又升腾了起来,梁山伯此时走到马才的身边劝他道:“才兄,别闹了,回去上课吧。” 马才凤眸冷冷瞪了梁山伯一眼,冷笑一声,带着学子们走了。 “我就说这个马才是不会那么容易听我们劝的”祝英台看着马才跟一种学子离去的方向说道。 梁山伯想了一想,心中忽地有了一个主意,他拉着祝英台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片刻后,祝英台的眼神因为梁山伯的话而越来越亮,最后她点点头,与梁山伯二人相视一笑。 -- 羡玉下午逃课了,自然也就错过了下午仆妇们罢工上课,与学子们闹冲突的一幕。与原本发展轨迹不同的是,因为羡玉的提醒,马才想起了品状排行一事,他并未在学堂中大打出手,没给山长留下极差的印象,而是一开始就给谢道韫躬身道歉。 只是殊途同归,他依旧把被杂役们联合起来与他作对的帐算在了祝英台的头上。 等羡玉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是晚上去食堂的路上。祝英台兴奋地向她诉说马才道歉的样子有多谦卑,王蓝田道歉的表情有多不情愿,试图用这些话让羡玉解气一点。 其实羡玉现在没那么气了,她想了一个下午已经想通了。 就像马才暗中和羡玉较劲一样,羡玉其实后来也是对他逗弄更多。两人说是敌对,更像是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她也看出来,马才虽然脸臭脾气差,但还真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并不是故事里十恶不赦的那种反派。他估计就是没啥同龄人玩,才要拉着她认小弟。明明是想要人陪他读练功,却非要说是对她的惩罚。她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所以每次就很喜欢变着法子惹他炸毛。 她以为他们俩多少算朋友了,结果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他心里她还是贱民。 当然除了马才深入骨髓的等级观念,让羡玉还无法忍受的就是他浓重的男尊女卑的思想。 羡玉选择朋友也是有标准的,如梁山伯宽厚,祝英台赤忱,荀巨伯义气,他们都是本身就很好很好的人。但马才,就如祝英台说的,他这个人功利心太重,心机深沉又不择手段,实在不配为良友。如果不是羡玉和他分在一间宿舍,她是不会与马才有交集的。 羡玉想得开,既然不适合做朋友就不做了,反正她跟马才也认识没多久,只是毕竟是曾经真心想要相交的人,被人毫不留情的骂贱民她心里还是有些恹恹。 这样心绪杂乱之下,她就没注意到食堂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和马才复杂的眼神。 祝英台见羡玉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把自己的茄子烧肉换给了她。“你不是喜欢吃肉么,这碗给你吧。” 羡玉因为心里存着事就没想太多,她顺手接过,下意识就夹起来,菜还没进嘴里就被后面扔过来的筷子打掉了,连带着餐盘都被打翻在地。 她一脸懵地拿着筷子,看着一口没吃就掉一地的饭菜,却见马才腾地站起来,一脸煞气地走到她面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吃,也不怕有毒。” 说完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就走了。跟在后面的王蓝田也剜了羡玉一眼,“坏我好事!”也跟着甩袖走了。 羡玉看着地上打翻的饭菜发呆。 -- 夜深了,羡玉推开小院的门。 她不喜欢纠结,既然已经确认马才不值得相交,她也不想内耗自己。反正算起来她和马才没不认识多久,陌生人罢了。 想通以后,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马才正在屋里看,见羡玉进屋,他冷哼一声:“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 他微微将本移开脸面,眼睛偷偷打量羡玉,见她不再是傍晚时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松了一口气。马才清咳了一声,指着桌子上一个油纸包,故作不在意道:“马统这个废物,居然多买了一份烤猪蹄,本公子吃不掉,就赏给你吧。” 见羡玉还是没有理他,他感觉有些不对,瞄眼去看羡玉,竟见她正在收拾包袱卷被褥。 马才的脸刷地就拉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羡玉这才看了他一眼,语调轻松回道:“你看不出来啊,换宿舍啊,我搬出去。” 马才一滞,语气中就多了些阴冷:“我允许你走了吗?” 羡玉叹了口气:“马公子,反正你也看不顺眼我,我一个贱民也不配跟你同屋,咱俩在一个屋子也是相看两相厌,干嘛互相折磨啊,我就走
了呗。” 羡玉想了,她之前一直跟马才同宿舍,一开始是想让马才赶她出院,后来是觉得跟他做朋友也不坏。现在么,让马才赶走她看来是不成了,朋友也不想做,何必非要呆在一个宿舍呢。 羡玉的性子某种程度上和马才有点像,马才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羡玉没有那么夸张,她是跟讨厌的人呆在一个空间,呼吸一样的空气她都难受。所以何必折磨自己呢,她已经跟荀巨伯说好了,到他宿舍挤一挤,所以现在就来收拾东西了。 马才听羡玉说自己是贱民的时候,就知道她还为下午的事情生气,嘴巴动了几下,想说自己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情绪激动口不择言,但他还不知该怎么说,就听到那句“相看两相厌”,听在他耳里就是羡玉亲口说出讨厌他。 他心头的火也是蹭一下就冒出来了,他本来脾气就差,今天羡玉几次为了谢道韫给他甩脸,站在祝英台那边跟他对着干,按他一贯的脾气这种小弟就算是弄死了也不足惜,但他每每想到她那双失望的眼神,那个一下子就泄了气的模样,他的火气就怎么都发不出来,隐隐的心里还有些堵。 马公子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堵,心头火又对正主发不出来,总要找地方发泄,就盯上了祝英台。在他看来,羡玉一直不愿意做他小弟的原因,就是想要做祝英台的小弟,他都忍了。但是今天祝英台居然敢联合杂役对付他,简直是旧恨遇上新仇,这个祝英台根本就是找死。 所以他就让王蓝田他们去对付祝英台,谁知道那盘放了瓦片的茄子居然阴差阳错的给了羡玉。而且她看都不看就往嘴里送!平常跟他作对的时候鬼心思那么多,那个祝英台给的东西就这么放心吗?真是蠢死了! 马公子越想气越不顺,但是又想到羡玉的晚饭被打翻了估计没吃饭,特意让马统下山去买了她心心念念的烤猪蹄。 马才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宽和过,然后……羡玉居然要换宿舍,还说跟他“相看两相厌”? 哪有两相厌?就是她单方面的讨厌他!还说什么要跟他做朋友,都是骗他的!